I初来乍到 我是怀着好奇与不安来到墨西哥的。 从上海到墨西哥城,直航十七个小时。在飞机上盯着座椅小屏幕显示的飞行轨迹慢慢连成一条曲线,从中国东海岸开始,顺着日本半岛的边缘,沿大陆线一直往北,越过白令海峡,便是美洲,之后再一路向下,经过阿拉斯加和加利福尼亚,最后到达美墨边境城市Tijuana(蒂华纳)。 长途飞行总是无法安稳入睡,吃了三顿饭,喝了一肚子果汁和酒,终于听到到达的广播。我撑着两条肿成白萝卜的腿站起来,爬上椅子拉出行李,窗外一片荒凉景色,棱角锋利的石山,大片裸露的红色泥土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间或可以看到一两座水泥房子,露着黑漆漆的窗户和门洞,“那都是贩毒的人住的”旁边有人说。 不论真假,这话听了之后都让人条件反射的头皮一紧。 Tijuana是美墨边境线上最大城市,翻过一座山便是美国,两国临海的区域仅用几条栅栏围起来作为边界,因此也是很多贩毒和偷渡者的必经之地。 过关的队伍排得很长,同行的小伙伴从书包里翻出护照,一位站在旁边维持秩序的海关大叔,带着大盖帽,嘴唇上一排胡子盖下来,大大的眼睛盯着我们有些好奇: “你们从哪里来?” “中国” “来墨西哥干什么呢?” “学习,学西班牙语”。 “哦……准备找个墨西哥男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难道正常对话不应该是继续问为什么学西班牙语吗?为什么会突然转到男朋友?脑子转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想动词变位,不仅嘴跟不上,脸也有点红了。看了看周围的小伙伴,也是一脸茫然,混乱中我们只能连忙摆摆手,示意轮到我们盖章了,然后尴尬地落荒而逃,身后传来大叔很严肃的声音:“喂,墨西哥男生很帅的!” 从Tijuana转机到墨城,再坐一个半小时飞机,就到蒙特雷(Monterrey)了,这个我们即将生活一年的城市。 初到蒙特雷时,正是那里太阳最大的时候。从机场出来的一路上,看不到太多行人,车子不急不慢地走在空旷的马路上,两边掠过低矮的房屋门面,墙面的颜色单调,上面印着潦草的涂鸦。看到很多的汽车修理厂,敞着黑乎乎的大口,大多数都没有标牌,只是用黑色油漆在白墙描上字母,门前飞舞着的各色塑料充气卷筒,安在一个带小鼓风机的底座上,被大风吹成扭曲夸张的姿势。 墨西哥是汽车制造和出口大国,每年出口的整车量占全国生产量85%以上,许多汽车公司(VW,MB,KIA,Honda等等)都会来这里投资。蒙特雷作为北方工业中心,汽车品牌和门店数量众多,相应的周边产业,比如汽车修理和零配件生产也很发达。 租的房子靠近学校,街区整洁安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绿草常青,晨间或夜晚常常可以看到跑步锻炼的人。房东家门口栽了两大丛竹子,生的茂密结实,但是因为气候干燥的原因,一些叶子边角已经被晒的泛黄。房东家的儿子赤着脚站在二楼阳台上,看到车子来了便蹬蹬蹬跑下来给我们开门,鞋子也没穿,一手拉着一个箱子又几大步跑了上去。一个星期前到的大外小伙伴quique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听到我们来了,跑出来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熊抱。 吃完饭一群人整理桌子洗碗的时候,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轰响,把我们吓了一跳,惊慌的以为是哪里传来枪声——是的,那时我们仍然紧张兮兮,想到墨西哥总是离不开毒枭与枪战情节。 房东家的儿子Claudio摆摆手淡定地说那是打雷,要下雨了。果然不一会儿雨水就气势汹汹地落下来了。厨房窗口的竹帘子被风吹得摇晃着快要散下来,我们费劲关上窗户,感到疑惑,蒙特雷不是气候炎热干燥,雨水很少么?Claudio说,每年都是这样,八九月份会有断断续续的雨水。 雨水来势汹涌,大风把雨丝吹成倾斜的幕布,落在地上聚成一片片水洼。在蒙特雷,雨水和太阳都是极端的。很少有和风细雨,或者和煦的日光。太阳永远刺眼明亮,日光强烈,像水银一样洒下来,即使打着双层防晒伞,脸也会被地面反射的光照得生疼。而风起时,则声势浩大,恨不得把毛孔里沉积已久的灰尘都吸出卷走,一夜大风过去,花园旁经常可以看到被吹落的树木枝条。 尽管住在一个宁静的街区,刚来的头一个月我们每天仍是心生警惕。去地铁站的路上时不时就要看看四周是不是有人尾随——尤其在一个墨西哥同班男生告诉我他在放学路上被人拿刀抢了钱包和手机之后。几次打车被司机带着绕圈之后我们学会了自己拿地图导航,给司机指路(墨西哥的出租车基本没有用导航的习惯,能去的地方都是司机知道或者走过的,遇到不懂路况又坑的司机,就只能被他载着来回问路了),看到面相不善的人就远远绕开,女生不能穿裙子,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电脑和相机要装在包里,绝对不能露出来。 可到底还是没有遇到电影中演得黑帮血拼情节。墨西哥总体来说还算平和,和美国一样,城市被划分为很多街区,街区之间往往社会层级划分明显。而贩毒和犯罪活动大多集中在贫民窟或者较危险的区域,只要不踏足这些街区,基本不会出现太大的危险。 IIAsíesMéxico 我们交换的学校是新莱昂州自治大学(UANL,UniversidadAutónomadeNuevoLeón),也是墨西哥第二大公立大学,以拥有一支年轻力壮的足球队老虎队(Tigre)著称。出门打车被问学校,报出名字,基本上司机的第一反应都是,“啊,就是那个Tigre球队在的学校”。 学校的五大校区分布在城市的各个区域,主校区是Tigre球场所在地,平时没有什么人,但是遇上有比赛的星期六,这里便会热闹起来。开往学校的地铁变成一个十足的大胖子,肚子里挤满了穿着蓝黄色球衣的男女老少,是的,男女老少,瘦瘦小小眼睛大大的小男孩,嘴唇涂成紫色,带着夸张大耳环的少女,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兴奋的情侣,还有帽檐扣的低低的,挺着肚子,头发泛白的大叔。到了Universidad站时,一大群人呼啦啦的下去——这些都是买到票的人,另外一些人,则穿着他们的球衣去了酒吧、自助餐厅,在那里看电视直播。 有一次朋友过生日在外面吃饭,正逢Tigre比赛,我们兴高采烈吃着蛋糕,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激烈的喊声,夹杂着拍手、嘘声、还有椅子推开摩擦地面的声音,我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黄蓝色的球衣阵营,大约明白了,问墨西哥同伴是不是今晚有比赛,他们点了点头,我转过头来继续吃蛋糕时,看到旁边一个大圆桌上,坐了一家人,有一个小孩子,短手短腿,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左右,坐在椅子上悬空晃悠着腿,一边小拳头挥着,大声喊着球队的名字,一脸懵懵懂懂可惜的表情,我一下子又惊讶起来,戳戳身边的同伴,“你看,那个小孩子好小啊!居然也会看足球?”朋友近乎得意地点了点头:“AsíesMéxico(这就是墨西哥).” AsíesMéxico,这是我在墨西哥听到的仅次于“Quépadre”第二多的话。 将辣椒粉撒在西瓜上,然后浇上酸辣酱,挤上柠檬吃的墨西哥,一栋20层高的楼可以建五年的墨西哥,把公交车当跑车开的墨西哥,伴着音乐烤肉唱歌跳舞到天明的墨西哥,饭店服务生端着盘子看足球看到出神忘记送饮料的墨西哥,被挤进地铁人贴人时不怒反笑一起起哄的墨西哥人,眼睛大而明亮,睫毛浓密的墨西哥人,一边捏着肚子上的肉一边摆摆手继续吃蛋糕的墨西哥人。 这就是墨西哥,音乐和人一样热情有力,食物和太阳一样热量澎湃。 IIIComoésChina? 在墨西哥被问到最多的问题就是“中国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次被问到时,我愣了一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中国是什么样子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大江南北八大菜系?社会主义,毛泽东,小康社会,改革开放?文明古国,诗词歌赋文章璀璨?茶叶,丝绸,武术,熊猫?——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对这个生长了二十年的地方,我也并没有了解得多么深刻。 很多时候,跨文化交流不仅是对陌生文化环境的融入,也是对自身文化的重新思考。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细节与表达方式,当站在一定距离之外再次审视时,它们的内涵或许会更清晰。 最后我歪着脑袋,磕磕绊绊地给他们讲了一个关于新中国诞生和成长的故事,并用中国是一个美丽的、正在进步的国家作结。墨西哥朋友听完后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当然不是一个流畅圆满的故事。回来的路上我越想越羞愧,后悔的想直咬舌头——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记动词变位积累单词,愧自己对中国了解的匮乏与肤浅。 当然不是所有关于中国的问题都那么复杂,但是很多时候确实会让我感觉吃惊——比如说, “中国人为什么吃狗肉?” “中国污染好严重啊对吧?” “中国政治压迫泛滥,没有民主对吗?” “中国造的东西质量好差啊,你们怎么看?” 问题问多了,回答也有了套路。我们运用各种类比,举例手法,试图向他们解释文化的不同和社会结构的差异。 “不是所有人都吃狗肉,而且他们吃的也是肉狗,不是家里的宠物狗。就像你会吃鱼,但是不会吃金鱼对不对。” “是呀,尤其是北京,冬天出门要天天戴口罩的。不过毕竟还是发展中国家,您想象一下上个世纪60年代的英国,也是这样呢。” 有些时候遇到过于揶揄嘲笑的提问,我会感到很愤愤,吃饭时咬着筷子向中国朋友吐槽,“他们对中国简直一点正面了解都没有。” 隔着一片浩瀚的海洋,对于遥远大陆那头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很难知晓,一切消息都来源于媒体与坊间流言。但可惜的是,媒体对中国的报道几乎是清一色的负面倾向,“在Tijuana的中国餐馆用狗肉做菜”,“中国计划生育严重侵犯人权”,“中国XX地矿井爆炸”。 九月份接待了一个拉美记者与媒体官员的来访团,即使是很多主编级别的媒体人,他们对中国的认知仍然存在许多空白。就地区合作来说,在中国被广泛报道的中拉高层互访,中拉合作3X3新模式,以及其他相关领域的交流,相当一大部分的拉美记者表示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哪里的白癜风专科医院最好有什么方法治白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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