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读赵彦滑翔机上的男人

发布时间:2017-6-14 16:47:59   点击数:

小说、滑翔机上的男人

赵彦

摘自

《滑翔机上的男人》

她一上车就知道他们会聊些什么,但当那个年轻人说自己喜欢男人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看上去开车的男孩不像是同性恋的样子,他皮肤黝黑,个子瘦小,两只手像叉开的蓖麻叶又薄又大,上嘴唇略略上翘,只有当他说话的时候,他垂下眼帘的样子才让人觉得他可能是个害羞腼腆的人。但这也与喜欢男人扯不上什么关系。她男友也不相信这个说法,但他没有追问下去男孩如今是否有固定的男友什么的。

她听到他们在说话,一种热烈又试探性的友好,但这种友好只是擦亮了彼此的陌生感。她有点享受这个略带着倦意的清晨。半个小时前,他们下飞机后就按机场读物上的提示用电话在市区一家旅行社顺利地包到了一辆小车,三天美元,不算太贵,事情似乎进展得很顺利,而她之前还担心要跟着飞机上那帮叽叽喳喳的游客一起挤大巴然后再去度假地呢。在飞机上的那三个小时里,她几乎要被身边那一大片吵吵嚷嚷声给弄疯了,耳边一直是他们的说话声和大笑声,所以机舱门一打开她就扯着男友的衣袖急于摆脱他们,要命的是,这伙人居然与他们一路同行,他们继续在大巴上吃东西,说话,大笑,直到机场大巴在一家廉价酒店门口将那群人放下这一切才算结束。

她计划在那个度假胜地待个三天,然后视情况打道回府或转道去别的地方。为了这次出行,他们两个月前就开始做计划了,但事到临头男友还是被各种琐事缠住了,以至于一直到下了飞机,她都觉得准备还不够充分:带的换洗衣物不够,防晒霜可能过期了,箱包上的拉链断了一个齿没来得及装上,应带个可以随时付小费的零钱包,没把线路地图打印出来以便在手机没电时查看,等等。刚才在飞机上打盹时,她居然梦见自己没赶上飞机,因为护照忘在家里了,等她叫了辆出租车回去取了重新赶到机场,飞机已经在她头顶盘旋了。

她知道一切都是太紧张的缘故。并非男友单方面的原因。

不过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称边上这个男人为男友,他们从未正式谈论过这个话题。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似乎都在回避这个敏感的定位问题。他刚刚离婚,对他来讲,历经千辛万苦重归的自由具有盖过一切的价值,他甚至还没学会如何使用这份重新来到他身边的自由,就像某件曾经被人强占又回到手中的玩具,他必须慢慢重新适应它的性能,而在这之前,他曾滥用过它的性能,以至于与一个不合适的人结了婚。

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一下飞机他就开始牵着她的手,这种有形的联系让她拥有一种安全感,好像他们真的成了连体人,并且会延续至精神方面,但它经常被打断,不是推门啦就是取行李啦,而每次一打断,她就会认真等着他下一次在想得起来的时候重新把她的手牵上。

她在他结婚前就认识他了,他们有过一段还不错的相处,当然还没到那一步,然后有一天他和他早就认识的众多女性朋友中的一个好上了,并且结了婚,之后,又离了婚。而她还在原地。

他与开车的男孩聊起了当地的民俗。开车的男孩算得上半个导游,也算是上过大学,但在最后一个学年离开了学校,并与远在外地的家人断绝了来往。男孩曾经梦想做个飞行员,但那所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是一些只会混社会的二流子,事实上也不是一所很正规的大学,给他们上课的都是些半路出家的冒牌货,所学课程更像是职业培训,从大一开始就有人不断地退学或转学,他勉勉强强在那里混到第三年后就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有个周末收拾了床架上的东西翻出了学校的围墙。他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中餐馆做跑堂。出租车司机是他的第四份工作,不过现在他再也不去梦想开什么飞机了,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一份打了折扣的自由和不那么打折扣的收入,此外还可以与各种陌生人打交道,很多客人会在途中听取他的建议去一个先前没有计划过的地方,那些地方他都熟,但他很容易感染客人们的激动情绪,他用他们的意外惊喜来治疗自己职业生活中的一成不变,似乎还挺管用。他也不介意在这些线路上来来回回,只要不是一直在一个城市里兜圈子,就像墙上一颗再也拔不出来的钉子。

男友长得很英俊,尽管已经四十了,但依旧像个小伙子一样活力四射,他身上有股子不那么确定的艺术气质让他显得生机勃勃,这可能是她喜欢他的原因之一。男友在一家电影研究机构从事一个很冷僻的专业,但工作之余却算是个影评高手,所以他经常有时间去各个地方参加各类电影首映活动,见识过众多美女,同时也是个诗人。她不懂诗,他们很少在一起讨论诗歌,她觉得舞文弄墨是堕落的一个开端,这是她母亲传达给她的观念,她与她姐姐没有一个人选择与此相关的专业。舞文弄墨不是他们家的传统,在今后也不会是。男友前妻是个作家,写过几部小说,虽然不至于大红大紫,但在才华和那方面可以说与他相得益彰。他们的婚姻从相互迷恋开始,两人利用手中的文字准确地向对方投掷烟花,成功绽放,并且相互欣赏。后来,一切都结束了。烟花最后成了地面上的狼藉,两人看着地上的那片碎屑无言地分了手。与他前妻不一样,她不是什么作家诗人,只是一个上班族,但她觉得自己是个诚实的人,并且懂得生活,还拥有一些很实用的做人的原则。同时,她觉得自己与男友那类人也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这个热带地区有很多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形体奇异的植被,汽车一路驶过去,大峡谷里经常有意外的发现,不是长满窟窿眼的叶子配着流苏一样气根的高大乔木,就是带着恳切神情的花朵,吊脚楼边,公路旁,河谷里,全是这种大花朵(乔木上也开着大花)。当地人的打扮也让人耳目一新,他们与开车司机一样皮肤黝黑,不论男女都裹着一条颜色鲜艳的筒裙。妇女们的头发紧紧地朝后梳去,编成一条条细细的辫子盘在头顶,锁骨尖锐,胸部平平,耳垂被大耳环拉成了一个个大窟窿。男人们脸上一副睡不醒的神情,不是叼着烟斗,就是嚼着槟榔呆呆地看着公路上的汽车,有时候他们还会朝他们大声喊叫,好像被汽车突然惊醒了一样。她到过的旅行之地每一个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就好像身体向外探出去的肢体,支撑她,使她变得生机勃勃。这是她热爱旅游的原因之一。过去她常与女伴一起同行,因为女伴们更可靠,有时候女伴们也会捎上一两个男性朋友,为的是给旅途增加一点安全系数和理性。这些女伴多是单身者(由剩女和离异人士构成),属于那类被人称作腐女的女性,她们在这个世上虽然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但喜欢逃避、梦幻,游荡在实惠和浪漫之间。她的众多朋友把她也归为这一类,但她觉得自己与她们不一样。她还觉得腐女这个词在她身上就是一颗射偏了的子弹。此外,她喜欢四处走走是因为她时间多,“长时间生活在一张皮肤里、一个封套里会让自己凝固”——她记得有本书上就是这么说的,是对自由的一个反定义。就像刚才开车的男孩说的那样,没准男友也会同意这种说法,男友现在对个人自由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欲望。她的那些多年积攒下来的旅行故事每一个都值得大书特书,她记得有一次与几位女友在一个海岛上住了半个月,皮肤晒得黝黑,成功地和几个男游客调上了情,但离开海岛之后,她们在这几名中年男性的劝说下上了他们的私家车险些被卖掉。还好除了一个真心喜欢上对方的女友与其中一名男性有过一夜情,其他的都没失身。她们是在车子开出一个小时后才意识到危险来临的,他们放过了她们,因为与她女友发生过关系的那男的帮她们求了情。这个故事太过戏剧性,几乎可以拍成一部烂片。还有一次她与几个女友在一个海拔四千八百多米的高原小山村支教,因为感冒加失眠差点把命葬送在那儿。她喜欢那些地方,连带着喜欢上碰上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危险,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在那种地方建立起自己的时间表和小社会,而回去后也不会影响这边的生活。和边上的这个男人——姑且称他为男友——一起旅行,像是踏上了一块正式的台阶。不过她不知道上了台阶后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

赵彦,年生。发表过中短篇小说及随笔若干。现居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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