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游戏的记忆碎片上

发布时间:2017-7-3 11:30:16   点击数:

年,我爸在北方一个非地震带小县城的地震局上班,常年无事。他在单位的主要工作就三项:生火烧水准备泡茶,看着屋里的地动仪模型别让人把下边的蛤蟆偷了,还有就是扎金花。那个年代大家都没钱,玩得小,扎金花还不是一个三分钟学会,五分钟致富的好项目。我爸一个月就挣三十几块钱死工资,生活艰辛,所以打算下海创业,分享改革开放的红利。

我爸和几位叔父审时度势,分析研判,毅然决定开一家电子游戏厅。我爸走上毒害青少年的不归路那一年,我五岁。游戏厅开业的前一夜我爸失眠了,他主要就是担心万一毒害不了青少年赔了怎么办。三年后的一个周末,晚上关门结账,一数钱,这礼拜挣了九千多,我爸使出自摸豪七的劲儿把烟头按死在烟灰缸,说,这周别存了。第二天他拿着所有钱去买了一辆本田摩托车。那年他一个月的工资是70多块,一周挣了十年的工资,他才想起来三年前那一夜的眠算是白失了。

我家最早开的是红白机游戏厅,一共三台电视,两台彩电,一台黑白,五岁的我见过的地球人还不多,但二次元的小伙伴已经认识不少了,最熟的就是马里奥兄弟。那时《超级玛丽》是爆款游戏,走进游戏厅,所有人都在踩蘑菇,就像现在进了网吧大家全在撸一样。与《超级玛丽》一起照耀在宇宙间的还有弹幕始祖《魂斗罗》。那时电子游戏还属于低龄娱乐项目,小朋友们的竞技水平普遍比较低,玩《魂斗罗》经常都是上演恐怖袭击,不开枪,人肉炸弹直接撞,初始带的几条命根本不够玩,玩了两个星期都没人见过第一关的boss是弯是直。

后来有一天,来了一个生脸小哥玩《魂斗罗》,坐下后默念口诀,一顿狂按,游戏一开,三十条命,全场爆炸,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瞬间夺门而去,释放情绪。小哥不小气,临走前告诉了我们调命秘籍,我爸毕恭毕敬记在纸上,并对他免了单。那段秘笈我一直记到现在: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

后来游戏慢慢多了,我爸从外地进回了划时代的《64合1》,里边的游戏我转世轮回都忘不了。《冒险岛》、《沙罗曼蛇》、《七宝奇谋》、《成龙踢馆》、《俄罗斯方块》、《淘金者》、《越野摩托》、《小蜜蜂》、《大金刚》、《坦克大战》、《大力水手》、《马戏团》,个个经典。我最爱的是《影子传说》,轻身登云林间滑翔,飞花摘叶轻取首级,整体弥散的丹青画意和郁郁古风让人如梦如幻。

《64合1》真的是人类游戏精华。除了《64合1》,当时还有很多经典的《3合1》、《4合1》也是佳作不断,最抢手是各类双打游戏,因为可以花一份钱,两个人一起玩,最红的有《松鼠大战》、《雪人兄弟》、《赤色要塞》、《忍者神龟》、《双截龙》,《古巴战士》,还有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绿色兵团》,每一个都如发小一般陪我长大,无需多言,如打水漂,扔出名字,就能荡起无数美好回忆。

我的一生就是被各种游戏不断震撼的一生。七岁时一个无星无月的晚上,我独自在家拿报纸生火煮咖啡。虽然生活艰辛,但不知何故,我妈还是毅然培养了我从小喝煮咖啡的习惯。我正往炉子里塞报纸,突然我爸夹风带雨推门进来:走,和我去试带子。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来到游戏厅,打开灯,掏出了刚从外地进回来的新卡带:店长推荐,现在全国最时兴的。插上带子,从未见过的绚烂画面让人瑟瑟发抖,春丽踢出第一脚,我们父子俩就被踢炸了,我操,太牛逼了,这到底是什么游戏,理解不了,真的是人类造出来的游戏么。顶着一头雾水,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带子上的名字:街头霸王。

随后的日子,游戏厅就被连绵不绝的「昂游给」所占领。穿着高衩旗袍、腰窄腿细的春丽也成了整整一代人的性启蒙女神。童年奠定一生,从那以后,我就对腿细的人天生有好感。托春丽的福,我们赚了很多钱,又买了十几台红白机和彩电,开始进一步广泛开发青少年智力。

很快,历史的洪流淹没了牛逼一时的红白机,市面上出现了新一代的电视游戏主机,世嘉MD、磁碟机、PS一代登上历史舞台,同时,街机也开始风靡,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的马氏兄弟果断决定转型升级,各家留一台彩电,一台游戏机,其余全部卖掉。经过缜密调研,我们终于再也数不动小孩儿的毛票了,我们要挣大人的大钱,我们进军了街机界。我们第一次进的街机80%是赌博机,主要是麻将机,还有几台老虎机和一台赛马机,剩下的20%是游戏机,我们业内叫娃娃机。那时我家只有三台娃娃机:《三国志》、《恐龙快打》和《小飞侠》。那个年代一盒火柴一毛钱,我家一块钱只卖三个币,想不发财都难。从小按小手柄长大的孩子突然走进了家具城一样崇山峻岭的街机游戏厅,见到这么屌炸天的摇杆和大按键,纷纷一秒掉头,回家偷钱。那时我们玩的大多数游戏,内核其实都一样,就是杀人,过关。我们每天不干别的,只杀人,杀人如麻。

那时我八岁,虽然从小就出身书香门第,但实操水平还是很低,这和我从小玩游戏不用花钱也有很大关系,别的小孩儿冒生命危险偷了家里的钱来玩,机会来之不易,所以都是倍加专注,刻苦钻研。我因为不用花钱,所以从不用心,肆意挥霍。当时有一些高年级的人玩《三国志》已经可以几个币打通关了,而我走的则是土豪任性路线,晚上人不多的时候,我就会去拿一个脸盆,从里屋装一百多个币出来,只刚正面,从不躲闪,活生生靠投币打爆通关。有时我投币投烦了,就会找钥匙把投币口打开,直接拨币针,拨一下,一条命。

那时街机游戏就那么几个,每天晚上通一遍关,慢慢地也就腻了。好在我家里还留着一台经典红白,在这个后红白机时代,我又接触到了一个伟大的游戏——热血系列。《热血足球》、《热血篮球》、《热血新纪录》、《热血躲避球》,我又一次被深深击碎,丰富的可玩性和血脉偾张的对抗性甚至让人忘了《64合1》。

年,攻击电子游戏为电子鸦片的舆论呼声日益高涨,我们审时度势、分析研判,毅然抢在国家出台相应政策之前,关了游戏厅,改卖恒源祥。至此,我玩游戏不用花钱的时代正式结束,被我家毒害过的青少年也已基本桃李满天下。

游戏厅刚关门那一段儿,我的业余文化生活极度匮乏,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玩家里的一个掌机,那个掌机只有一个游戏,就是俄罗斯方块。直到后来,电子宠物开始风靡,我磨着我爸给我买一个,我还记得那是一个蓝色的三合一电子宠物,可以养猫、狗和恐龙。尽管我对我的恐龙一直悉心照料,但他还是一周死一次,有时候一周死好几次,从没活过七天,那时大家的电子宠物平均寿命都不长,实际上饿死病死的很少,百分之九十都是磕死的,那时的电子宠物防震性很差,一磕就死。

有一次,我一发小约我去拜访一位远近闻名的电子宠物饲养大师,是朋友的朋友,据说大师养电子宠物很有一套,死亡率极低,很多人托他代养,他手上出过很多高龄宠物。于是两个小学生长途跋涉,照着地址,步行一小时后终于到了大师的家,敲开门才发现大师和我们是同龄人,发小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大师非常平易近人,欣然收下了我发小的宠物,并让他万事放心,一定会当成是自己的宠物一样来养育,我们随他走进卧室,只见他床上用枕巾叠了一个非常安适的小窝,上边静静的躺着几个宠物,都是别人送来代养的,大师轻手轻脚地把我发小的宠物放到小窝最中间,转身送我们出门,让我们一个月后来取,要实在想孩子,半个月也行。

在这期间,我一直没去过游戏厅,因为我无法适应玩游戏需要花钱这件事,最主要的是我妈也无法适应这件事,她不给我钱,我也没法儿玩,于是我开始自己做游戏给自己玩。那是年,香港还没回归,《古惑仔》才出到《只手遮天》。无处可玩的我每个周末都会独自钻进院儿里平时不住人的空北房,趴在一个弹簧行军床上,用红蓝两根油笔在纸上开始构建一个庞大的策略游戏。那是一个三国类战略游戏,主要参考文献是红白机后期的《吞食天地》和《火焰纹章》。为了不把自己累死,缩短单局游戏时间,我只设立了两个阵营互相对立,因为没人和我玩,所以我一般都是左右互搏,自己同时控制双方互砍,一局比赛大概需要两到四个小时。

我设计了一套武将系统,为了不把自己累死,武将并不多。每个阵营各有四五名武将,属性包括生命、法力、精力、金钱。武将都没技能,纯比属性值,打仗就是拼兵,多胜少负,从没有出现过以少胜多的战役,征兵的途径也很单一,就是花钱买,挣钱机制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应该是跟着时间涨,天生工资装,一场比赛下来大概要画十几二十页图,每个武将都有单独的形象设计,其他就都是一些文字加数字了,没有随机事件,没有装备系统,没有升级系统,甚至没有地图。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在同时控制双方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竞技公平的了。现在想想,游戏做得很糙,可玩性很低,可我当时却玩得昏天黑地,每周就盼着周末那两天好好爽一把。搬了几次家,那些游戏也搬丢了,二十年过去了,想他们。

在家憋了一年,我终于解开心结,走出家门,走进游戏厅,人生中第一次花钱买了币。在我闭关期间,街机界早已改朝换代,剧情超长的《西游释厄传》和伟大的《拳皇97》来了。我每周末都会跑到游戏厅,看别人玩《西游释厄传》,因为太火爆了,根本轮不上我,现在想,那时站一下午看一遍《西游释厄传》通关的感受就像后来看一遍《美国往事》一样,漫长而满足。《拳皇97》的出现真的让玩《街霸》长大的人猝不及防,丰富的角色和复杂的连招让整个江湖重新洗牌,每个游戏厅都出现了几个知名《拳皇97》玩家,游戏圈从论资排辈时代全面进入胜者为王时代。我的二次元女神也从春丽正式换成了《拳皇97》里的雅典娜,多年后我得知了她更好听的全名:麻宫雅典娜。

同时,我也第一次有了自己喜欢的二次元男神,八神庵。有一年过年,我走在街上,一个穿着八神套装的小孩儿从我面前走过,我嫉妒得要了亲命,差点激情杀人,扒衣而去。伴随《拳皇97》一起出现在游戏厅的还有一种小孩儿也可以玩的赌博机,就是《不倒翁》,那时一块钱已经可以买二十个币了,所有小孩儿花一块钱就能体验赌徒生活,我也花了无数个一块钱体验了无数次悲欢离合、大起大落、绝处逢生、倾家荡产。最惨的一次,我连输二十块,那时二十块能买一个随身听,还送一盘《小虎队精选集》,我万念俱灰,为了翻本儿,豁老命拍按钮拍到指甲出血,最终顿悟,参透人生,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多年后我凭着小时候在《不倒翁》上历练出来的成熟博彩心态,在澳门赌场成为了一行几十人中唯一一个见好就收,最终赢钱的选手。

初见《幽游白书》那天,我人生第一次用眼过度,因为我除了要看电视屏幕,还要偷看玩家手里的手柄,悄悄记下每一个招是怎么按出来的。这其实是个陋习,是自幼养成的游戏厅自尊,从来只有人问我,几时见过我问人。从那时起我的二次元男神队伍里又加入了一个叫飞影的人,灵活的闪转腾挪,总监亲自设计的发型和仪式感十足的冲天大招黑龙波让人愿意随龙而去。身材迥异的户愚吕兄弟身世之谜也成了小学生们课间扯淡的一个永恒话题。

在一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下午,我有幸看了一场真人《幽白》。那天是在断腿老汉游戏厅,游戏厅老板是一个残疾老人,没有双腿,很像街机游戏《傲剑狂刀》里同样没有腿用双刀撑地的独孤残。那时的游戏厅大多没有正式的名字,坊间一般都是按老板特色来叫游戏厅,如秃头游戏厅、红秋裤游戏厅等。那天断腿老汉游戏厅进回了新的电视游戏主机,一下吸引了满屋人的注目,唯一一对儿玩《幽白》的人因为没有群众围观也自觉无趣,玩的悄无声息。

过了一会儿,有个年轻后生进来了,他长着一张吸白粉的脸,他就是断腿老汉的儿子。只见老汉把白粉哥叫到身边低声耳语,白粉哥悄然来到窗边拿起铁锁走向门口,机敏的我洞察了这一切。咔的一声,门被绝命反锁,白粉哥一声怒吼:操,谁把《幽白》偷了?全场无声。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持续无人应答,白粉哥开始挨个儿搜身。全场小学生,二十多岁的白粉哥鹤立鸡群,刚搜了没几个,啪的一声,一个东西应声落地,正是那盘帅气的黑色《幽白》,白粉哥两步上前,一把抓起那个脸色惨白的小朋友,那个小朋友长着一张干吃奶粉的脸。白粉哥迅速在奶粉弟背上打出了一套浦饭连招,奶粉弟的脸被打成了桔子,最后被一脚踢飞。

那天新进回来的电视游戏主机就是PS一代,他开始接管世界,虽然这时街机界已经有了可以端枪开车的模拟机,但还是无力抵挡PS一代的神勇降世。《铁拳》、《刀魂》、《生化危机》、《古墓丽影》、《实况足球》的出场震碎了所有人的三观,头一次见到了3D游戏角色,心灵触动不亚于多年后初次观看《阿凡达》3D版的感受。那时有个高年级的大哥固定每周日下午都会去玩《生化危机》,他身后固定会站着十几个人在看,大家就像在看一场电影,一起笑,一起哇,散场后步履轻快,心满意足。最后《烈火战车》登场(我们这儿叫《炮弹飞车》),所有小朋友再次疯逼,奔走相告。那时满大街跑的都是摩托和自行车,偶尔出现一辆汽车,不是红旗就是北京吉普,还都是机关单位的公务车,私家车很少,但每个掏得出一块钱的小孩儿都能在《烈火战车》里驾驶各种豪车、概念车,肆意发射炮弹互炸,心中点燃一万响大地红。

那时每周末能玩一次《烈火战车》绝对是早年间过年一样的体验。有一次我和一个小伙伴从周一就开始策划,约好周六上午,一人出两块,两个人四块钱好好玩两小时。结果周五晚上我把这个计划简单和我妈汇报了一下,立马被全面驳回,一分不给。周六我很早就起床了,是气醒的,我想游戏玩不玩无所谓,但我不能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于是我找了几根皮筋儿,开始翻箱倒柜找家里各个角落的分票,基本上都是一分的,为了好数我把两分和五分的都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当时家里为什么到处都是一分钱,找了半个小时,我终于找齐了二百张,我用四个皮筋儿把钱捆成了四捆,每捆五十张,起身准备出门。我妈看我意志如此坚定,赶紧把我拦下,感天动地掏出两张一块钱,换下我的四捆巨款。我猜,她可能也是想培养我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吧。

「我再补充两句」

1、作为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关于游戏的记忆碎片》(下)将于本周日晚准时推送。

2、小文一篇,权作梳理记忆,写的是个人欢欣史,不是世界游戏史,浅见寡识,难免挂一漏万,还请勿弹。造搞过程中无数过往火光闪耀眼前,心脾回甘,若阅者亦闪耀,即得欢欣平方。同时也欢迎大家在留言里写出自己印象最深的关于游戏的记忆碎片,我会择屌精选。

3、本文首发于《萌芽》九月刊,原名《我的游戏史》,在公号也发过。已经看过的朋友不要喧闹,得体一些,默默行注目礼就好,毕竟还有五万两千位新朋友没看过。

4、转给曾和你一起玩游戏的哥们,或曾背着你偷偷玩游戏的儿子。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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